端午的清晨裹着露水的清凉，草叶上凝着夜的呼吸。天光未亮时，祖母的蓝布衫已消失在薄雾里，竹篮磕碰着青石板路的声响惊破了巷子里的黛瓦。祖母佝偻的背影穿梭在艾丛间，新摘的艾尖沾着夜露，在摇晃的竹篮里碎成点点晶光，恍若天上星子坠入凡尘。她总爱用镰刀将艾草勾成圆满的弧线，刀刃划过处便淌出清苦的香气。

老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开火星，铁锅里翻滚着琥珀色的粽汤。祖母枯瘦的指节裹着苇叶翩翩起舞，褪去青涩的粽叶在她掌心服帖地舒展。糯米与蜜枣滚落青翠的怀抱时，总要捎上几粒红豆作点缀，棉线缠绕间便勒出棱角分明的粽体。我猫着腰递叶时总忍不住偷食生米，齿间残留的粉涩混着灶火的暖意，在舌苔上酿成别样的甘甜。灶台下跃动的火苗映着祖母的银发，蒸腾的水雾漫过她眼角的皱纹，将那些细密纹路晕染成温柔的河川。

而今在野外一线，我站在大牛地的晨风中，安全帽檐裁开漫天霞光。剥开同事递来的豆沙粽，软糯黍米裹着暗红甜馅，那股熟悉的香气，竟与记忆中老灶台蒸出的蜜枣粽别无二致。正午的太阳把管道晒得发烫，远处火炬吞吐的橘色火焰，多像老灶膛里永不熄灭的柴薪。

视频通话时，母亲举着新包的粽子笑嗔我总不按时吃饭，粽角滴落的晨露，在屏幕里与远处林立的钢架重叠成影。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阀门，忽然明白那些缠绕五彩丝线的童年岁月，早已深植血脉；而脚下纵横交错的气管网，恰似新时代的龙舟，正载着奋斗者的豪情破浪前行。当端午艾香萦绕在数字化的仪表盘间，漂泊的心便有了可安放的、永不褪色的乡愁。(王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