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序
在家休假的我在电视机顶盒的视频库里发现了一套名为《中华名楼》的专题片,从属于央视科教频道的《百家讲坛》栏目。
在我的认知中,衣食住行一直是人类文明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故而也就成为了人类文明最重要的窗口和闪亮的名片,况且相比于入口即化的食品和入土则腐的衣衫以及那些早已碳化黢黑的稻谷种子,这千年不倒的座座楼宇实在是先人留给我们的莫大恩赐,让今天的我们和我们的过去、过去的我们有了最直接、最畅达的沟通方式,这样的方便程度简直不会输给阅读那一篇篇凝练的文字。于是,我决定怀着虔诚的心随主讲人一起登斯楼、凭栏望了。
《中华名楼》系列节目的主讲人叫曾大兴,广州大学的教授,一口带着西南口音的普通话。主讲人的语速不快,调门也不算高,表达用词却格外精炼,听他的讲解宛如和一位气韵深沉的长者对坐谈心,不时听到他将那些题写在名楼之上的不朽佳作一一吟咏而来,我甚至觉得那些千年以前本就不会“普通话”的圣贤们写就的不朽名篇本来就应该加一些“味道”去调剂和诵读才能堪称完美。
在这个系列讲座中,主讲人与我们携手,拨开历史浩渺的烟尘,回望这些楼宇和楼宇之上的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古人修楼的目的大概有三种,一是为了纪念,二是为了观景,三是为了军事,但这三者有一个特征应该是相同的,那就是为了让人们站得更高更稳,看得更远更透,我们看风景、看历史、看人性。
纵观楼、人、文的关系就会发现,那些名流在这些名楼之上留下名篇的时候,往往是他们正处于逆境波折、正在参悟人生真谛,而这些耐不住笔头寂寞的先生们选择了一挥而就,把这些感悟、慨叹、牢骚、心酸付诸笔端,将思想的精华留给了后人。于是,只得“梦回吹角连营”的辛弃疾登北固楼,羡慕起了十八岁坐领江东的孙仲谋的“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白居易左迁浔阳,浔阳江头塑造了一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孤影,留下了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惆怅;李太白自恃天才,却终究在“籍籍无名”的崔颢所作的《黄鹤楼》面前写下了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嫉妒与自嘲;而那个主讲人口中“根本不曾到过岳阳楼”的范仲淹更是于郁郁不得志的伤感中凭借想象在自己的心中搭建起了视野的至高点,站在上面一眼就看到了天下的忧乐。人在快乐的时候时常不自知、不自觉,而在一朝落寞的时候才更需要安慰和解脱,于是那些前人在落寞时写的东西成为了我们这些后人在落寞时最好的良药,我们在心灵的创伤愈合后,将他们的名字推得很高很高。
李白有没有攀比崔颢?小说《水浒传》里的宋江题诗的浔阳楼和现实白居易送客的浔阳江应不应该等同?何必要计较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文字背后的真真假假,何必计较谁在哪个时候去了哪里、写了什么。 是李白攀比还是张白吃醋,是浔阳送客还是贵阳送客,其实都不那么重要,我们后来人之所以爱上了那句诗、那幅画、那个人,不过是因为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心境下,我们会有作者相同的感受、做出相同的选择,而不是因为那个早已剥离了姓名的那个人到底叫什么。
岳阳楼、滕王阁、鹳雀楼、黄鹤楼……短短十二集的讲座将中华文明五千年来留下的一众名楼全部涵盖其中,也将我们这个族群对于楼宇的欣赏、对于前人的追思、对于时代的担当、对于未来的期望做了最深刻却也是最亲切的表达,斯楼不倒,登楼的我们才能一次次的看见过去、看见未来、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