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地的雨

大牛地的雨,从不是江南小巷里缠缠绵绵的丝,也不是都市楼宇间裹挟尘嚣的急雨。它来得坦荡,云层在毛乌素沙漠尽头沉得发暗时,风先卷着沙粒打个招呼,下一秒,雨点子就砸下来了。它不是轻描淡写的落,是带着力道的砸,砸在干裂得绽着纹路的沙路上,砸在采气树红色的金属阀体上,溅出“噼啪、铮鸣”的混响,像这片沉默的沙海,终于肯开口轻声絮语。

雨初落时,沙面腾起一层薄烟。那是干渴的沙漠在贪婪喝水,土腥味混着沙粒的干爽,顺着风往人鼻腔里钻,裹着股子鲜活的劲儿。往日里被烈日晒得蜷曲的沙柳,此刻像醒了过来,细枝慢慢舒展,枝丫上的沙粒被冲得干干净净,露出藏在深处的新绿。它不是江南草木嫩得掐得出水的绿,是带着沙海韧劲的、星星点点的绿,像极了守着气井的采气人,工装裤沾着洗不净的沙土,帽檐压着经年累月的盐霜,可雨幕里,他们的腰杆总挺得笔直,身影格外扎实。

采气树始终稳稳立在原地,在雨幕里泛着暖光,像沙海中燃着的一簇簇小火苗,驱散了荒野的寂寥。雨水顺着阀门往下流,在底座的水泥处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天上翻滚的云,也映着巡检人来回的身影。他们的工鞋踩在软沙上,“咕叽”声混进雨响,陷进去又稳稳拔出;手掌粗糙如砂纸,可调试仪表时的手势却轻若抚琴,每一次拧动阀门,都像在与大地深处的能量轻声对话,满是谨慎与温柔。

雨停的瞬间,天忽然亮了。云层裂开一道缝,光漏下来,照在湿漉漉的沙漠上,沙粒裹着水珠,到处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沙路上的水洼里,采气树的红色倒影旁,多了应急灯的光斑。有人提着灯细细检查管线,光束扫过每一道焊痕,也扫过他们被晒成古铜色的侧脸,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折射着光,像落了两颗星子在眼角。

大牛地的雨,从不多情,也从不含糊。下得轰轰烈烈,浇透沙海的干渴;停得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就像这里的采气人,说话不绕弯子,做事不玩虚的,只把心沉在这片沙地。雨过后,沙漠依旧是那个沙漠,却添了几分润气;采气树的红色被洗得更鲜亮,成了沙海里永不褪色的坐标。而那些融进沙海的人,正用布擦着压力表上的水痕,眼里装着沙柳抽芽的期盼,装着气井平稳的盼头,也装着这片土地每一次细微的脉动。(王益飞)


信息来源: 
2025-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