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工装的守望

陕北七月的风裹着沙粒,刮过抽油机的钢铁骨架时,带着金属被炙烤的腥气。红工装在日头下像一团团移动的火焰,石油人俯身检查井口的瞬间,后背的汗渍已洇成深色的地图,风过时掀起衣角,能看见盐霜在布料上结出的网——那是汗水蒸腾后留下的印记,比任何勋章都更贴身。

红工装的红,是这片苍茫黄土地上最执拗的亮色。老宋检修抽油机时,工装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发烫的机身,黝黑的手臂上,新旧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一道是去年抢修时被管线蹭的,一道是换阀门时被锈蚀的法兰边缘划的。他抬手抹汗的动作,让额角的汗珠滚落在工装前襟,在深色的油污上洇出细小的晕圈,指缝间嵌着的油泥,在压力表的银色表盘上印下指纹,像给冰冷的钢铁盖了个鲜活的戳。

值班室的灯光漫过监控屏幕,把角落的牵挂照得透亮。老李家人寄来的腌菜坛摆在桌侧,坛身贴着孩子歪歪扭扭写的“爸爸收”;老张盯着屏幕里运转的抽油机时,目光会偶尔落在桌角的全家福相框上,照片里女儿举着的小红花,和他身上的红工装在灯光里融成一片暖。井架在暮色里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见证者,看这些红工装将思念折进工牌夹层,转身走向忙碌的井场。

那场暴雨过后,井场积起没过脚踝的水洼。红工装在泥泞里踩出串串深痕,老郑扛起排水管时,工装后背已被汗水浸成深褐色,橡胶管的重量压得他肩头微微下沉。有人拿铁锨清理排水沟,泥点溅在工装前襟,与油渍晕成深浅不一的斑块;有人跪在水边对接接口,掌心被金属卡箍硌出红印,却顾不上揉——他们要赶在二次降雨前排净积水,让井场的设备始终安稳立在黄土地上。当最后一处水洼见了底,朝阳正从云层里探出头,照得红工装的衣角泛着湿漉漉的光,彼此抹把脸上的泥汗,笑声比水洼里的倒影还亮。

夜幕把井场泡在墨色里,值班室的灯光与监控屏幕的蓝光交织成网。小张盯着屏幕里闪烁的压力数据,红工装的肘部磨出了毛,他浑然不觉,指尖在桌面轻轻点着,像在跟屏幕里的抽油机对话。报表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像他工装上洗不掉的油污,每一个都带着井场的温度。窗外的机械运转声与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凑成了独属于石油人的夜曲。

红工装是黄土高原和毛乌素沙漠边缘四季永不褪色的颜色。春寒里裹着料峭的风,夏日里浸着滚烫的汗,秋霜里凝着未干的泥,冬雪中映着不灭的光。新入职的大学生第一次穿上工装时,老班长帮他整理着衣摆:“这红色里藏着咱石油的魂,穿在身上,就像军人的军装,心里有了责任。”

“上井了!”清晨的吆喝声撞碎了薄雾。红工装的队伍踩着露水走向井场,背影在朝阳里连成一片跳动的光。抽油机的铁臂在他们头顶划出弧线,输油管里的油流哼着沉稳的调子,红工装的衣角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无数面小小的红旗。这片土地记得,正是这些穿红工装的人,扎根戈壁、沙漠,让黑色的血液顺着管线流向远方。恰如古人所言“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他们以坚守为墨,在大地的褶皱里写下奉献的诗行,最终在城市的万家灯火里,在田野的稻浪翻滚中,开出一朵朵温暖的花。(付绪凯)


信息来源: 
2025-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