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城望夏

“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当蝉鸣初起,暑意尚藏于云霭之间,浅夏便踏着杨万里笔下的绿意款款而至。我站在钢筋森林的高楼窗前,看风携着暖阳掠过城市的柏油马路,恍惚间,似仙人打翻了青碧色的琉璃盏,浓稠的绿意竟穿透水泥森林,在思绪中晕染成一片涌动的翡翠之海。

推窗而望,楼下泡桐树率先入画。经春阳润泽,叶片褪去“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羞涩,巴掌大的叶瓣层层舒展,如翡翠雕就的团扇遮天蔽日。风起时,满树叶片沙沙作响,恍若千面绿绸鼓被同时擂响。阳光穿过叶隙,在青石板上筛落斑驳碎金,与墨绿的树冠相映成趣,恰似王维诗中“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光影诗篇。叶片边缘翻卷的弧度,是浅夏为生命勾勒的灵动线条。

漫步社区小公园,亭台错落间草木葱茏。新植的灌木与老树交相辉映,演绎着“新绿渐浓残绿浅”的色彩变奏。微风拂过,枝叶沙沙,宛如白居易笔下“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天然乐章。孩童追逐着滚入草甸,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紫藤架,将生命的活力谱写成流动的诗行。

荷塘水榭宛如翡翠丛中的明珠,朱红立柱似珊瑚扎根绿海,琉璃瓦折射天光,将满池绿意酿成流动的琼浆。初展的荷叶或卷或舒,恰似“卷舒开合任天真”的水墨小品。鱼儿穿梭,搅碎一池绿影,涟漪荡处,仿佛听见周邦彦词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清雅之韵在耳畔回荡。

而此刻,我的目光越过城市的霓虹,遥望数百里之外的黄土高原。那里,麦田与抽油机交织成浅夏最震撼的图景。麦浪翻滚,恰似“麦陇风来翠浪斜”的金色海洋,抽穗后的微黄为墨绿绸缎镶上金边,书写着丰收的序章。抽油机不知疲倦地起落,钢铁的臂膀在麦浪中划出冷冽弧线,与摇曳的麦穗形成奇妙对话,恰似工业文明与自然韵律的完美和弦。田埂边的野草肆意生长,狗尾草摇曳生姿,车前草舒展如扇,野花星星点点,演绎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赞歌。野草攀附麦秆的瞬间,麦叶轻拂抽油机的刹那,都在诉说着生命与工业的和谐共鸣。

置身这片虚实交织的绿浪之中,仿佛与天地同频。在泡桐树的浓荫下,感悟时光的沉淀;于麦浪翻滚间,触摸生命的脉搏;在荷塘涟漪处,寻得内心的宁静。浅夏的绿,是生命最炽热的宣言,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它告诉我们:生命最美的姿态,莫过于如这浅夏,热烈奔放,肆意生长,在天地间奏响属于自己的岁月长吟。(付绪凯)


信息来源: 
2025-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