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贵
“早点出发吧，不要迟到。”妻子躺在病床上说。
“没关系，7点有一班车，我6点50下去能赶到停靠站。”小g安慰说。他尽可能地拖着时间。小g环视着病房，热水瓶已拿到走廊上，护工已统一用小推车将走廊上各病床拿出的水瓶装去灌水，等会会推回来，到时请隔壁床的家属帮忙拎一下；尿盆一大早就拿去倒了，洗得很干净，他想叫妻子再小便一次；挂瓶的铁架孤零零地伫立着，今天挂的药袋还没拿来；温度计他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了，等会护士来要求量体温时，妻子手一伸恰好够到；面巾纸也放在妻子的手边，随手可取……
似乎，该准备的事情差不多准备好了。
“要不，我不去吧……”小g犹豫道。
“去吧，剪彩这么重要的活动，既然要求参加，不准请假，不去不好……”妻子坚决地说，不像他那种犹豫。这将他不时冒出的动摇的念头一下子压了回去。
“今天周六，本来雇好的阿姨说家里要带小孩，非要回去，凑得这么好……”小g嘟囔着。
“没关系的，就这么两三个小时，没关系。”妻子安慰说，装着轻松的样子。
小g看着浑身浮肿的妻子，叹了口气：“如果我在这里，能照应一下医生查房……我走了，挂针时麻烦隔壁床照看一下，注意药有没有挂完，上厕所也请她们帮忙扶一下……”小g看着还在睡的隔壁床产妇，不放心地说。心想不在同一个城市上班确实不方便。
走出门口，小g立即往前猛冲，一口气跑下楼，冲出医院大门。这时，才发现天空飘着一些雨丝，回去拿雨伞肯定来不及了，只有继续往前冲。冲到车站，正好见城际长途车驶来，急忙连连招手，门一开，立即惊惶未定地爬了上去，门随即“咣当”一声，将他与医院隔开来。
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就这么几个小时。小g侥幸地想。又怀疑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参加剪彩，这么去是对还是错。妻子的情况很特殊，不仅是高龄产妇，血压高至190/130，医生曾建议不要再坚持了，而且，前几次怀孕都因不顺利作了引产手术。——显然，这是最后一次怀孕，不论是否成功。
开了约一个小时，到了自己上班所在的城市，下车后，又走了5分钟到16路公交车站等车。10多分钟后，公交车来，小g急匆匆爬上去。由于是周末，没什么乘客，上下车的人少，就好多站没停，开了约20来分钟就到了终点站区政府站。下得车来，雨竟变大了，小g只好将外衣脱下罩在头上。
剪彩现场在白灵路公铁立交桥，地处偏僻，走路还需半个小时。小g担心迟到，冒雨小跑起来。路边空荡荡的，这让人感觉很孤单。偶尔有几辆车匆匆驶过身边，小g想，也是去参加剪彩的吧，有车可真快多了。跑跑走走，终于见到远处大红的气球、横幅，还隐约有锣鼓的声响。这时，小g已浑身发热，内衣都湿了。好不容易到了现场，小g再紧张地看了下时间：8:50，不由松了一口气，仪式定在9:18时。
“白灵路公铁立交桥通车仪式”
正前方，巨大的大红会标悬挂在活动现场的中间，会标下是早已搭好的铺着红地毯的主席台，两边，飘荡着巨大的气球，悬着10多条标语口号。一队扎头巾、扎腰带的整齐的锣鼓队排在路边，时而“咚咚”敲几声，显示自己的存在。小g看到本单位也来了一些人，就互相打着招呼。
“来了来了！”
小g忽然听到有人叫嚷，转身一看，只见一辆小车快速冲来，到现场时，“吱”一声停住。与此同时，区府办王副主任等几个人飞跑到车前，争着将车门打开，王副主任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挡住车门顶，护着里面的领导钻出来。小g看见出来的是个女领导，却记不得是市里的什么职务。王副主任和女领导说笑寒暄着，一边撑着伞护着走前去。
又陆续有车子到来，接待人员标准地一手撑伞一手护着车门。待领导出来后，又撑着伞护着前往休息处。
“时间到了，怎么还不开始！”有人不耐烦起来。
小g看了一下时间，9:22！怎么还不开始？要等到什么时候？小g心里不由慌乱起来。9:25、9:28、9:30、9:31，小g感到心里都刺痛起来。
“有领导还没到，在等……”小g听到有人轻声说。
9:43，终于，领导们在一阵焦急的目光中，排成一列，依次走上了庄严的搭着宽大雨棚的主席台。
“同志们，今天，我们隆重举行白灵公铁立交桥通车仪式，出席今天仪式的领导有：区长……”
小g松了口气，既然开始，时间不会太长了。他看了看身边，原来松散的人群聚拢来，使他感觉到人并不多，机关干部大约只有几十个，另外，组织来村干部十几个，再无其他人，在宽阔的立交桥上显得有些冷清。
——什么？冷清？
——对，冷清！
小g不由感到了一点别扭。
“人这么少，这么缺少观众……”忽地，小g心里一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单位要求大家参加了！－－原来，观众也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观众……
小g终于醒悟到了自己的价值。
大红的绸带展开，将一朵朵绸做的大红花显露在领导们面前，领导们拿起礼仪小姐捧着的托盘里的剪刀，一起将各自面前的绸带剪断，大红花随即无力地倒在了托盘里……
仪式终于结束了，小g拼命地往回跑。小车一辆接一辆地超过身旁，似乎在嘲笑小g的奔跑……终于，冲上了公交车……冲上了长途车……冲上了医院电梯……
冲到病房，只见病床上空荡荡的，小g的心“咯噔”一下，正焦急间，邻床说：
“她昏迷被送到重症监护室了，你剪彩回来了？”
“……”小g一时忘了回答。
“剪彩这么重要不去也不好，你在建设局上班，还要在台上讲话的吧？”
“……”小g想说自己不是领导，参加剪彩活动只是在台下看剪彩，当观众，观众也很重要的。
但已顾不上解释了。
而这样解释，以此为离开病房的理由，会被人责骂、耻笑的吧？小g心虚地想。
可是，单位一律不准请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