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晖
万物皆有故乡,食物也是。
曾经有人出过一种题目,如果只说三个字就能让人猜到你的故乡,你会说什么?受测的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食物。陕西人说“油泼面”,山西人说“刀削面”,兰州自然是“牛肉面,武汉首推“热干面”,杭州的答案是“片儿川”……由此推断,人们的味蕾记忆中排首位的往往是最简单最朴实的那款。游子的心里总有一碗面,越是飘得远, 符号就越清晰。一次参加公司读书会,收到汪曾祺老先生的《旅食集》,大师一句“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直接圈粉。
最能抚慰人心的东西会让人安定下来。无论多久,普通的番茄炒蛋、鱼香肉丝都会时不时出现在千家万户的饭桌,如同诗经的《关睢》是诗歌的起点、土风的源头,这些不一而同的“妈妈味道”正是我们百姓厨房的写意瞬间。这些古早即有的原汁原味,在视觉、味觉和嗅觉上都占了先手,成为同一地域的集体记忆。
我对于吃的喜爱都在母亲那里。母亲不知道外卖是什么,也不屑于叫外卖。她这个年纪的人都这样,再累都要下厨,愿意会花时间给下班的孩子、放学的孙子。普普通通的小炒肉、土豆丝儿,都管教你吃得酣畅淋漓。现在,越是大越是精致越是追求品味的饭店,过于追求食材的高级感和极致的标准化,少了烟火气,就觉着没了灵魂。终极吃货的美食地图,一定藏在闹哄哄的市井里,大栅栏儿、城隍庙、夫子庙、回民坊、宽窄巷子……这些地方的小吃也许模样黑暗、材料平凡,却让你无法移步别处。
外卖业的兴起让多数人变懒也变笨。孩子去多伦多不到半年,对故乡的留恋,就一句话“好想好想姥姥那道糖醋排骨”。这道菜,我也一样惦记。小时候,除了过年可以有这道菜,再就是生病时。一次,妹妹生病住院,妈妈买了一斤肋排,做成糖醋口儿,装在铝制的饭盒里,让我送去医院,那香味折磨了我一路,那次我舌尖上的酸酸甜甜,就成了终级记忆。那以后我不知幻想了多少次,“要是我也生病就好了”。
关于家常味,记忆里还有个场景,小小的青花瓷碗,装满半个半个的白胖胖的小饺子……小时候不怎么会用筷子,母亲投喂,再小的饺子都要仔细地夹成两半儿,因为怕烫,母亲常常一气儿夹出好多。这碗饺子就像一个精准的定位器,无论走多远,回到家的第一顿饭不用问,肯定是饺子,而且有个习惯,现在吃饺子也必须从中间一夹两半。
相信家家都会有一两道菜,它的香气总是飘荡在平淡生活里,又因其特殊意义游离于平淡之外,那是只属于家族的,别人无法夺走的记忆。这道菜过年时有,团聚时有,出行时有,归来时有,久而久之的,就成了游子的思念,就成了母亲菜单的首行首列。
那个好吃且有趣的汪老头儿还说:“活着,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那就听老先生的,让我的味蕾,最终去依恋本源,去爱“那一碗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