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红
有一双鞋子,它一直在我心中跳动闪烁二十余年,不时为往日极端艰苦条件感叹唏嘘。
出生在70年代物资匮乏年代的我, 儿时每一步脚印都是母亲亲手做的, 缝缝补补又能穿的小布鞋留下的。
考进县城中学以后,看到有的同学穿着软胶底的运动鞋,甚至有的高年级同学还穿着漂亮的圆头皮鞋,我才知道世上的鞋子还能如此漂亮,心中极是羡慕。回到家中便向妈妈吵着闹着要一双小皮鞋,可是都被妈妈一句“你正在长身体,买了最多只能穿半年,浪费!”为借口搪塞过去。
改革春风吹来,唤醒只会埋头务农的乡里人,妈妈也随波逐流跟着经商大军赶集摆地摊。妈妈初次“做生意”,不知道选择卖何物,邻家婶婶的一句:“鞋子是每个人所需之物,好卖”。于是,她选择了卖鞋。
只会干农活的妈妈第一次摆摊羞于开口叫卖,偶尔来位顾客询问价格,她的头低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嘴里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蚊子声音。第一次摆摊以没卖出去一双鞋而失败告终。
妈妈暗自骂自己没用,看到一堆没有卖出去的鞋,她自言自语道:“每双鞋子成本价20元,这30双鞋子我是借了队部合作社600元钱买来的,不说赚钱,起码本钱要捞回来。”第二天,她鼓起勇气奔向集市,摆好摊,照本宣科地学人家吆喝起来,来赶集的人群陆陆续续地涌来,经过一天的讨价还价,她卖掉了8双鞋子,赚了5元多。
看到初尝赚钱滋味的妈妈喜不胜收,我趁此机会又向妈妈提出要一双皮鞋,可是妈妈依然没有答应,摸了摸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等妈妈赚了钱把合作社的借款还上,到时再给你一双最漂亮的皮鞋。”我为有了这句不着边际的诺言喜不自禁地连连点了几下头。
直到有一天,看到摆摊回来的妈妈坐在那发愁,跟奶奶嘀咕着什么。准备睡觉时妈妈递来了一双新皮鞋,告诉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双皮鞋吗?来,给你。”我麻溜地从床上梭下来,抱过新鞋就往脚上套,感觉到左脚鞋子有点大,而右脚却有点吃紧,费好大力气才能穿进去。妈妈叹了口气说:“一位顾客两只鞋拿了不同的码,等了十来天也不见有人来调换,只能让你穿。”我没有察觉到妈妈因为鞋码不匹配导致亏本伤心的神情,只为自己已经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双皮鞋而欣喜。那天晚上,我是抱着新鞋子进入甜甜梦乡的。
穿上一大一小、一松一紧的皮鞋我去上学了,还没走到学校,我左后跟就被磨起了泡,右边小脚指就开始痛,可是为了在同学面前展现我的新皮鞋,我忍着疼痛若无其事地穿着鞋子走进校园,下课后还故意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唯恐同学们看不到我穿的新皮鞋。
放学回到家,妈妈看到我被皮鞋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双脚, 心生怜惜,把两只同样是左脚的鞋垫给我垫上,还在左后跟处给缝了一个软布包,用布满老茧的手给我的右小脚指搽上自制的茶油……就这样,我人生中第一双皮鞋穿完整个学期, 当右边的鞋实在不能遮掩五个脚指头时,它“寿终正寝”了。
如今的孩子,物质丰富,衣食无忧,一个人拥有几双、几十双,真羡慕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而人们的生活变好后,追求的品味越来越高,回归自然、崇尚本土生活日渐成为一种时尚,带着妈妈味道的布鞋也成了稀缺品,更是我心中最贵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