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桃儿

■王天丽

长到六岁之前我没有见过桃。一直到那年回河北老家,姥爷从集上买了五个桃儿,用一个手帕包回来,我吃了一个,抹了一脸绒毛,刺痒了一个下午。

后来去了奶奶家。奶奶寡居多年,生活条件不如姥姥家里。她翻遍了橱柜,也没有找到什么好吃的招待我。

我依稀记得奶奶,一个面容憔悴,神情严肃,有些驼背但比其他老太太们高出一头的老人。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后来再回老家奶奶就去世了。关于奶奶我有许多遗憾, 我没有孝敬过她老人家,我几乎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的面容,记不得她讲过的话语。

只记得那天下午,奶奶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住了拐杖,领了我去窜门子。在街上遇到在阴凉里老太太们,也许是天气太过炎热,她们都用力地摇着蒲扇。

“谁呀?你领的是谁家的?”一个老太太问道。

奶奶回答:“孙女,小儿子的闺女,打新疆来的哟!”

“我那老天呀,新疆的那个,远哟——”阴凉里女人们加快了摇扇的动作,纷纷向村边最远的地方瞭望,目光越过那些树木、庄稼地,河流……从无边无际的华北大平原到新疆,好像看到了千里之外。

吱——吱——蝉声织密了夏未,空气濡潮,我的手上腿上起了好多疹子,汗水蛰了皮肤痒痛难忍。那个下午,奶奶牵了着我走过好几道街,几乎转了大半个村子。

后来到了一户人家,我们坐在院里,一定是唠了一阵嗑,奶奶突然用拐杖指了一棵树,墙角处,不太高的树全是灰土色的叶子。“我瞧着,那儿有一个桃儿,给我孙女吧,她是打新疆来的。”

一个小脚老太太走到树底下,眯起眼睛瞧了半天才笑了:“唉,老婶子,你真是好眼力,还真是有一个桃儿。”

一个又瘪又小,憔悴的桃子。它被我吃了,一个小小的核种在心里永远吐不出来。

信息来源: 
2019-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