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序
这是一个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它的真实和虚构、朴实与浪漫、在人们口口相传的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演绎和装点,我都无法得知与考证,然而,当我完整地了解了这段满载着温情和守候的故事,便变得和每一个听众一样,希望它实实在在存在和到来过。
我外婆家的小区有一个舞场,春来天暖,小小的一方天地便成为了这些鹤发童颜的舞者放飞心灵的舞台。某日傍晚, 满心好奇的我闲步来至这片欢乐的海洋。满头的银发一丝不乱,藏青色的旗袍亦变得夺目耀眼,左手轻举过头顶,右手在胸前做半曲状,不时和着旋律做出旋转,显然,这样的卓尔不群很快就让她成为旁观者眼中的焦点,我自然也无法免俗。于是,我在外婆那里完整了解到了这个舞动青春的故事。
外婆说,这位美丽的舞者和她的爱人都是令人羡慕的“读书人”,“那次单位组织演节目,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都不会两个人手拉手跳舞,人家读过书、懂得也多。”显然,这样的牵手、靠近、旋转往往是一段美好旅途的起点。“然后就成两口子了。”我终究从外婆嘴里到得了这个欣慰的答案。
作为读书人的老先生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对书法和手风琴都颇有造诣。“我们在农场打完谷子以后,他俩就一个拉琴、一个跳舞,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好看。”
后来,大庆油田的石油会战让作为技术员的男人去了东北。临行前的那些日子,两人每天都会来到打谷子的场院,在夕阳下、谷香里,把能想到的一切舞曲都演绎到了极致。他拉起《乘着歌声的翅膀》,她一袭白色的裙,张开双臂轻跳、旋转,他奏响《蓝色多瑙河》,她的长裙便是那碧蓝的波,女人的舞姿在琴声里化作飞翔的鸟、流动的河。终于有一天,男人对女人说出了那句告别“你要习惯在没有我的琴声中起舞,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父母和娃娃。”对音乐知晓不多的外婆或许不能把这些唯美的画面一一描述,我却不得不为此展开最丰富的想象。
“男人不在家,她就一个人一边唱着歌一边跳舞,有时候也教教我们。”外婆告诉我,在那些千里之遥的分别中, 女人在儿子面前常常跳起无伴奏的舞蹈。我想,那样的舞蹈一定没有惆怅和忧伤,有的只是一份夕阳赠与的浪漫和那一缕麦谷散发的清香。“今天,天气很好,树叶都在跳舞,儿子在学校的联欢会上和高中女同学共舞,他深得你的天赋。”“今天我在单位演节目唱歌,慰问同事们,天寒地冻,大家都不容易。我学到了很多同事家乡的歌曲,回去弹给你听。”在那些天各一方的岁月里,这样绵延不绝的书信成为了他们爱情的桥梁,哪怕是如外婆这般的旁观者都依稀记得当年的几许句段。
远赴东北工作的第三年,男人终于第一次从东北回山东过了年,女人提前很久就让儿子把手风琴擦拭一新。“把妈妈那条新裙子找出来,今天咱们在家跳舞。”当男人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女人拿出了一件她珍藏许久的一件至宝——录音机,她说这次要在他的琴声中与他执手共舞,她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准备了很久很久。
终于等到男人退休,儿子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一架新的手风琴送给了他。男人弹琴女人跳舞。
去年,男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