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小记

■薛晖

腊月二十六,从郑州回咸阳,第一次坐了西安地铁四号线,准确的说是轻轨,所有的行进路线都在地面上,可以象展开画布般的欣赏西咸的冬日风情,平坦的秦地,麦苗也窜过积雪,给大地妆点一片片嫩绿,它们看着呼啸而过的列车嘀嘀咕咕:“天天颠儿来颠儿去,一年了没个休养生息,累不?”看着绿油油的寸长的小家伙们在风中摇头晃脑的样子,我在想,如果他们有思想,肯定会这样议论身边飞驰而过的动车。

中国人的年从回程时就开始了,我的也不例外。

你这孩子,回来咋不打个招呼

带着沉沉的行李进门。老妈不在,房子暖暖的静静的,阳光从阳台洒在客厅里,地板是它的画纸,时间是它的颜料,这位大师的作品得抓紧欣赏,稍纵即逝。脱去外套换上拖鞋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到家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轻轻响。

听到有人开门,赶紧起身:“妈,我回来啦。”

门一开,老妈双手提着不老少的年货,皱纹里盛满笑意:“你这孩子,回来咋不打个招呼?”

“想给你个惊喜嘛。”50岁被人称作“孩子”,是有多幸福,大家自行脑补。

初六的饺子进门的面

出门饺子进门面,这是北方人的约定俗成,人们把对亲人的不舍与祝愿寄托在这两种面食中。

我进门的第一顿饭是“豌杂面”。豌豆面擀成的,但和四川的不同。四川的豌杂面是在面上放几颗煮熟的豌豆子,全面透着麻和辣;陕北的“豌杂面”是清爽的酸和香,毫不掩饰豌豆的本来味道。豌豆粉掺一些麦面粉,擀起来难度有些大,即使在陕北也不经常吃,这特殊的“妈妈味道”我从未在家以外的地方吃到过。杂面被我妈擀得很薄很薄,对着太阳可透光,那是她年轻时练成的基本功。

我的家在咸阳西,老妈家在咸阳东。白天我没事儿就赖在东区,吃吃睡睡玩玩,在老妈的照拂下,活成了个熊孩子,只负责看电视吃零食陪着老人家唠嗑儿。

陕北人没有“破五”的习俗,初六是我们的小年儿。那天一早,老妈就已经把饺子馅儿调好了,猪肉白菜、羊肉胡罗卜。如果重阳在,必定还会有韭菜鸡蛋虾仁儿的三鲜馅儿,她知道她外孙女儿只好这口儿。弟媳妇儿擀饺子皮儿,我的任务是包好、不露馅儿。说到开心事,老妈跟着乐,说到不开心的事儿,她让我们别往心里去,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说到孩子们的进步,她马上封个红包发群里,喊小不点儿们一一认领。为我们勤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她的笑容和皱纹里装着这个家的希望、美好和幸福。

一顿硬核早餐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飞一样快,转眼就又该回郑州上班了。几天前老妈就开始问我归程,我说:“初七,初七一早我过去。”“好,我准备早餐。”老妈的回复不容置疑。然后那天清晨,我就见到了最硬核的一餐。

一碗加着陕北红葱的羊肉汤,我妈年前预订的陕北最偏远山村(她娘家所在)的跑地山羊,大块的肉,香且劲道,得吃。现炸出来的靡子面做的年糕,这是陕北人过年必备,得吃。枣和白面蒸的“兔子”,兔年更得吃。黄馍馍,也得吃。边吃边聊时,我老妈又变戏法儿般地依次端出红烧肉、丸子、排骨、酥鸡,我家过年“四剑客”。“妈——”我一声长音喊她从厨房里出来时,她手里又变出一碗滚烫的黄酒,我脑子里瞬间出现一首歌,“热腾腾的油糕摆上桌,滚滚的米酒捧给亲人喝,围定亲人热炕上坐,知心的话儿飞出心窝窝,哎咳哎咳哟。”

“我的妈呀,您这是早餐?”

“你不是今天走嘛?我就想着都得让你尝尝。”

“亲爱的母亲大人,我下午走,咱中午吃也成呀。”

“没事儿,快吃,不多,中午咱再包饺子。”于是我听话的吃了这一顿最硬核早餐。在我家,吃饭没点儿战斗力,在饭桌上很不讨喜。

儿行千里母担忧

“到家了吗?”晚上9点刚到郑州东站,老妈的微信就来了。

“放心吧,坐上出租车了。”

“行,到家给我信。”哪怕郑州西安这条线我跑上百次,她每一次都一样的问。

而我,坐在返程的高铁上时,靠着坐椅背闭着眼睛,十多天的陪伴情形一一在眼前呈现。她早早地打扫卫生办年货盼着孩子们都回来过年,承欢膝下。除夕夜接到外孙女儿的跨洋拜年视频时,她是笑着从厨房小跑到客厅的,出来时还不忘拍拍面手整理整理衣服拢一拢头发。“我们娃娃可怜地回不来,要是能把姥姥包的饺子透过屏幕给你送过去多好。”我在边儿看着她们祖孙俩惺惺相惜的对话,只觉岁月静好,只觉眼眶湿润,只觉自己很难插上句话。

想到这些,一刻也不想等,把存在手机中的豌杂面、年夜饭、双味儿饺子、餐桌四剑客、枣兔子……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用剪映APP做出一个1分钟的长视频发群里,视频名字叫《2023 过年小记》。果不其然,老妈是第一个点赞的。


信息来源: 
2023-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