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从故乡来

■蒋士卿

入冬后的第五天,我在异乡迎来了宁夏东部大地上的第一场雪。虽算不上酣畅淋漓,但也是洋洋洒洒,时而急、时而缓,在这片西北神奇的土地上飘然而降。身为一个北方人,虽从小见惯了下雪天,可每年进入冬季,依旧会对下雪的日子满怀期待。那一刻,总会有一种思绪夹带着乡愁涌上心头。

站在采油区附近的沙坡上,放眼望去尽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不远处的村落里冒出几缕袅袅炊烟,迎着疾风扬起的雪花匆匆掠过天际,思绪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我又仿佛回到了儿时美好的童年:拉雪橇、打雪仗、丢沙包、堆雪人……每当玩到尽兴的时候,便会忘记了回家错过饭点,惹得母亲一顿说落。但片刻之后,依旧会偷偷溜出家门又回到欢乐场……

儿时的家乡,冬季是非常美丽的。一户户低矮的房檐下挂着一排排尺长的冰凌,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熠着晶莹剔透的水彩。树枝结满霜花,一阵风儿吹过不时发出叮当作响的铃声。几个淘气的孩子用脚一踹,便稀里哗啦的落满了身上。整个村庄,在被丰厚的白雪覆盖下显得象一块块发酵的“面包”,看着是那样的富态、祥和与怡静。在以土砌墙、茅草覆顶的土屋里,裹着一双小脚的奶奶,为我燃上一盆木火等我玩耍归来,怕是心疼我那一双早已冻红的小手。至今想来,依然是那样的温暖、音容依在。遗憾的是,在我参军那年,奶奶离我而去,最终没能见一面送一程,事隔多年内心依旧难以释怀。

后来,一家人随着在城里工作的父亲,离开了充满我童年欢乐与记忆的故土。直至 2011年夏天,兄弟三人送父归安故里。但记忆中的家乡,已然物是人非,不见了当年的模样。曾经低矮的土墙黑瓦、蓬草覆盖的老屋、如今变成了排列有序的小院楼房。昔日泥泞的乡间小道、如今也变成了宽敞的水泥马路。三十多年过往,我的青春几乎都是在流动的岁月中渡过:大漠里的蓝天白云,黄土高原的飞雪如歌,白山黑水之间的桦树林,辽阔的蒙古大草原……。驻足回望,一幅幅描满岁月的脸谱,闪熠着精灵般的幽邃久久徘徊在我的眼前。没有人不向往诗与远方,只是在漫长的人生奔波中慢慢失去了欣赏的激情。唯在风雪中,仰望着家的方向。父母的牵挂,妻儿的期盼都被统统装进了厚厚的行囊。为什么我对冬天如此一往情深?我想,或许冬天是“候鸟”归巢的季节,有执子之手时的喜悦。在我渐行渐远的人生旅途中,只有家乡的雪是美丽的。

多少年来,我曾在他乡度过不同的冬天。东北的雪充满豪放,一旦下起来便是轰轰烈烈,铺天盖地。整个冬季都会让人眩目在银白色的世界里;而陕北的雪却是横飞如刀,借助黄土高坡的山峁梁垣、腾烟架浪、千沟万壑、以风的神奇魅力塑造出一幅幅美丽的自然景观。风亦停、雪亦驻,各家的窑洞前便自然堆起了一座座或大或小的“雪山”。在被严冬笼罩的漫长日子里,偶尔传来一阵阵高昂而又悲亢的秦腔,给孤寂的乡野带来少许的灵性和生机;只有故乡的雪,下的是那样丰腴浪漫,斯文典雅。落地是那样轻嫚,宛如少女起舞,浣纱拂面。一簇簇、一片片忽闪着白色的翅膀盘旋而下触手可及,一层又一层的筛落在田野、村庄和那片孕育我祖祖辈辈的故乡泥土上;放眼望去,门前田野尺高的麦苗似少女头顶白纱,露出下摆绿绿的裙妆。炊烟荡漾之际,夹裹着柴火特有的木香浸入心扉,一砖一瓦,一木一草,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掬臂捧起朵朵雪花,借助阳光的折射,我在掌心融化的水珠里看到我那用火燃烧的青春,还有我难忘的童年。

时光变迁,人生苦短,又有谁能留得住青春的脚步。在我为人生奔忙奋斗的岁月里,多少次在梦中我把灵魂修饰得晶莹剔透如雪花、心也怡然、人也怡然。驻足仰望,儿时冬季大雪覆被、冰挂三尺的童年景观再也难以相见。

惟愿,岁月不老,吾心如雪。



信息来源: 
2023-01-04